保安州儒学记

明•叶  盛

    本篇记述了明正统、成化年间，保安州儒学废兴之事。“立身以崇德，修己以广业，交相砥砺，以昭文明”一语，可谓谆谆教诲。
叶盛（1420～1474年），字与中，号蜕庵，明代江苏昆山人。正统十年（1445年）中进士，成化八年（1472年），迁吏部左侍郎。

       《保安志》称：“汉涿鹿县地，黄帝破蚩尤之所。”国家建极[1]之初，民皆内徙。文皇帝既御顺天[2]，以其地为北门要冲。永乐[3]乙未，即复置州。然为民屯十数，编户不过百数，五方之人各一其性，而又极邻边地，必以军堡戍守，杂以戈殳[4]甲胄之士。
       《唐•新州[5]记》谓“俗尚武艺”，盖今犹然。当时，知州冯源已有志建学，而仅成于洪熙改元之初。中间兴废不一，则又荡然于正统十四年兵火，之后愈难乎其为矣。景泰中，会冢宰[6]李公为上谷州治，有雷家站[7]新城之徙，后不果，乃复作明伦堂四楹，两斋各六楹。拮据之余，仅覆以土，而实是州学中兴之开先焉。成化三年七月，知州俞泽、学正朱升合词公请。以为今边尘不惊，官有羡余[8]，而庙学弗饬[9]，民罔攸[10]措。士不知有科第之荣、天荒之破，既无其人，而并无其储。苟非亟图，宁不悚而惧诸[11]？时，予再出关，甫逾二载，年谷颇登，公田足给。于是，畀[12]以公钱若干，且檄千户[13]王曦协相其事。曦虔命惟谨，材木取诸旁近，陶瓮因诸涧壑，役夫匠人并手偕作。庙自大成殿、学自明伦堂，以下两庑[14]、棂星、仪门[15]、神厨、神库、两斋、号房、礼门、射圃之类皆就厥绩。昉[16]是年九月八日，讫于十二月二十七日。保安诸生之入太学者，为状请纪其事。
        嗟夫，保安虽关辅重地，土狭而民稀，艺文儒术不胜夫练阅防御之勤，其为学亦艰且鲜矣！然而，迩秸服[17]之王畿，被笃近之王化，视彼邈然日南[18]之僻在万里外者，何如？曾考先王建学，将以明伦敦化，储养人材，资世用也。兹学固次第举矣，尚异尔诸生体上修治之意。立身以崇德，修己以广业，交相砥砺，以昭文明之化，岂不彬彬媲美哉？自非然者，弁髦[19]礼器，猪尔泽宫[20]，芜尔斋舍，以自毁伤其薪木，撤去其藩垣，将使吾身之堂栋日就圮[21]焉！岂惟司世教者之忧，抑亦尔诸士子之羞也。
明成化四年岁次[22]戊子，礼部侍郎昆山[23]叶盛撰

【注释】
[1]建极：建立皇权，意为建立明朝统治。
[2]文皇帝既御顺天：文皇帝，明成祖朱棣的谥号。顺天，旧时府名。明成祖迁都北京，将北平府改为顺天府。
[3]永乐：明成祖年号。下文洪熙，明仁宗年号；正统，明英宗年号；景泰，明代宗年号；成化，明宪宗年号。
[4]殳：shū，古代的一种兵器，竹杆制成，有棱无刃。文中指执殳之人，即军士。
[5]新州：治今涿鹿县，时辖四县：永兴（今涿鹿县城偏西）、矾山（今涿鹿县矾山）、龙门（今赤城县龙关）、怀安（今怀安县）。
[6]冢宰：官名，即太宰，西周置，位次三公，为六卿之首。文中指上谷郡最高长官。
[7]雷家站：今怀来县新保安。
[8]羡余：清代州县所收田赋、火耗，开支后所余部分。
[9]饬：chì，整顿，整治。
[10]攸：yōu，所。如责有～归。
[11]诸：“之乎”的合音。
[12]畀：bì，给予，付与。
[13]千户：官名，金朝始置，为世袭军职。明朝沿置金、元，为千户所长官，正五品。
[14]庑：wǔ，正房对面和两侧的小屋子。
[15]棂星、仪门：棂星，棂星门。古时棂星指天文学上的“文星”，以此命名，表示天下文人学士集学于此。仪门，旁门。
[16]昉：fǎng，起始。
[17]秸服：指与京都距离近。秸，谷子。服，输送或缴纳。
[18]日南：汉郡，汉武帝时设，在今越南中部。文中指偏远。
[19]弁髦：biàn máo, 古代贵族子弟行加冠之礼，先用缁布冠把垂发束好，三次加冠之后，就去掉黑布帽子不再用。文中比喻弃置无用，引申为蔑弃或鄙视。弁，黑布帽子。髦，童子垂发。
[20]猪尔泽宫：停止学习。猪同潴，zhū，聚积、停留。泽宫，习射场所。
[21]圮：pǐ，毁坏，坍塌。
[22]岁次：年次。
[23]昆山：今江苏省昆山县。

【译文】
       《保安州志》上说：“汉时的涿鹿县境，是黄帝攻破蚩尤的地方。”大明建立初期，百姓都向内地迁移。文皇帝在顺天府建都之后，把这里作为北方重要的战略要地。永乐乙未（1415）年间，就再次设置保安州。然而所建的民屯只有十几处，编户不超过一百户。东西南北中五方的人秉性不同，而且又非常靠近边地，必须凭借军堡防守，兵甲之士杂居（民屯）。
       《唐•新州记》上说“此地风俗崇尚武艺”，到如今仍然这样。当时，保安知州冯源已经有心设置学校，而最终在洪熙元年（1425年）才建成。其间有多次兴废，又在正统十四年（1449年）的战火中荡然无存。这以后再建立学校就更加难乎其难了。景泰年间，恰逢冢宰李公主管上谷州治，有雷家站往新城迁移一事，后来没有完成。于是就重建了明伦堂四间，两处学舍各六间，在手头拮据的情况下，只是用泥土盖顶，而实际上这便是州学转衰为盛的开端。成化三年（1467年）七月，知州俞泽、学正朱升联名上书请奏。认为现在边城没有战事惊扰，官府有一些开支后的剩余，而儒学却没有整治，老百姓不知道该做些什么。士人不知道有科举中试的荣耀和破天荒中举的惊喜。既没有这样的人才，更没有储备人才的地方。如果不尽快兴办学校，这种现象难道不让人感到害怕和恐惧吗？当时，我第二次到塞外，刚过了两年，年成非常好，五谷丰登，官田的收成也足以自给自足。于是，官府出钱若干，又檄令千户王曦协助办理这件事。王曦恭敬地遵照命令行事，木料就近取材，砖瓦来源于山里，役夫匠人共同行动。庙学自大成殿、学舍自明伦堂以下，两边廊屋、棂星门、仪门、神厨、神库、两斋、号房、礼门、射圃之类都相继完成了。这项工程从当年九月八日开始，到十二月二十七日结束。保安州进入太学的生员，联名请求我记载这件事。
       唉，保安州虽然是关辅重地，但是土地狭窄人口稀少，艺文儒术比不上练兵防御的勤勉，在这里兴办儒学艰难而且少有成功啊！可是能够靠近京城，就近沐浴天子的教化，和那些远在万里之外，比如日南这样偏远的地方相比，又怎样呢？我曾经推求前代君王建立学校的目的，在于将要用它来阐明人伦，促进教化，储备人才，以供当世之用。现在儒学固然已经兴起了，虽然与你等诸生更好地领会皇上修身治国的愿望尚有差距。不过，树立人格崇尚德行，修养自身扩大功业，互相砥砺，来彰显文明教化，岂不与彬彬君子相媲美吗？如果不这样，就会蔑视礼器，废弃学业，荒芜学舍，自己就损毁这里的设施，拆除这里的墙垣，将使我们赖以修身的殿堂一天天地坍塌啊！这难道只是主管儒学的官员的忧虑吗？或许也是你们诸位读书人的羞辱啊！
       明成化四年（1468年）12月  礼部侍郎  昆山人叶盛撰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