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修真武庙碑记

朱  光
 

       尝闻国依于民，民依于神，故神人之相与[1]也。视于无形，听于无声，诚者信之，昧者鉴焉。而神人之相感也，如鼓之然、如钟之然，无论知[2]与不知，均有以凛其俨若之思[3]，而不敢慢焉。
       北城瓮有真武庙，斯民朝夕而礼拜之，非一日矣。余详其所自，载在祀典[4]，号以玄天，尊以上帝。意其必生为正人，殁[5]为正神。以忠臣孝子之理、好善恶恶[6]之训垂戒[7]将来，正教万世者也。但其庙日久年远，栋隆 [8]不吉，在人恒厪[9]崩解之虞；大厦难支，即神也抱风雨之虑。一日，夏君来谒，目击心伤，恫乎有余悲焉。慨然先捐己资为众人倡，而绅衿、商农接踵而乐输者，比比也。于是择士民之老成者董其事。木料之损坏者，添补之；砖瓦之废坠者，更置之。诸神之庄严如故，四壁之图绘倍新。若殿若庑，屹焉永奠；维轮维奂[10]，焕然改观。今日之修举与昔日之创建，工力差等。
       事竣，请文于余。余曰：噫嘻，神乎？人乎？夫天下有不虞而忽有意外之事，人心有无因而忽动必至之情。方其动也，若或使之；及其成也，莫或止之。此岂偶然而逢者乎？其必然而致者乎？抑出于不得不然，即人亦不知其所以然乎？则余所云神人相与相感之故非耶！若夏君者可谓得事神事民之大端[11]矣！
       夏君讳日严[12]，天性朴直，历任以参政显。其父讳诠，叔讳谱，俱有善行，协赞之力多焉。不特乎此，考之旧碑，其先创基者夏君也，其继成之者亦夏君也。前人始之，后人终之，善根不断，因果绵远，祖孙父子不亦相得益彰也哉！余不敢泯[13]其德而没其功也，故并志以垂不朽云。
       大清顺治甲午仲夏谷旦[14]立

【题解】
       古时，由于科学文化不发达，对许多自然现象无法解释，因而民间求神神、讲迷信十分普遍。明、清两朝的涿鹿民间，儒、道、佛、伊斯兰以及其它诸神等多教并存，并且具有各教兼容、诸神并祭、多种信仰融合的特点。当时，保安州城建有大量寺庙，道观、佛寺、清真寺等四处可见。在乡镇村庄则是庙宇居多，大致有龙王庙、关帝庙、娘娘庙、奶奶庙、土地庙、财神庙等。人们焚香祷告，祈求四季平安、五谷丰登、消灾弥难、多子多福以及升官发财等等。而明、清统治者对待宗教采取既防范又利用的两手策略，禁其坐大、借以愚民，以求稳定和巩固封建统治。
       真武庙，供奉的是真武大帝，又称玄天上帝。宋代赵彦卫《云麓漫钞》卷九：“朱雀、玄武、青龙、白虎，为四方之神。”真武即北方之神玄武，北方七宿，其形如龟蛇，龟蛇即玄武。宋时避讳改玄为真，称真武帝，是道教尊奉的神。
旧保安州真武庙，今存，位于今涿鹿县城轩辕中路北。
       凡信神不如信人。我们是唯物论者，对文中唯心、唯神的观点断不可信。

【注释】
[1]相与：相处；相交往。
[2]知：“智”的古字。智慧，才智。
[3]俨若之思：恭敬貌。语出《礼记•曲礼上》：“毋不敬，俨若思。”
[4]祀典：记载祭祀仪礼的典籍。《国语•鲁语上》：“凡禘、郊、祖、宗、报，此五者国之典祀也……非是，不在～～。”
[5]殁：mò，死。
[6]恶恶：wù è，憎恨邪恶。
[7]垂戒：亦作“垂诫 ”，垂示警戒。
[8]栋隆：屋栋高大隆起。《易•大过》：“象曰：栋隆之吉，不桡乎下也。”孔颖达疏：“犹若所居屋栋隆起，下必不桡。”后用以比喻能担负重任。
[9]厪：jǐn，同廑，仅仅，只。
[10]维轮维奂：即美轮美奂，形容屋宇高大众多而美观。维，文言助词，用于句首或句中。轮，指轮囷（qūn），古代的一种圆形高大的谷仓，此处指高大，名词作形容词。奂，众多，盛大。
[11]大端：事情的主要方面。
[12]夏日严：字中天，康熙间保安州人。曾任陕西南路兵备副使，后辞官回籍。
[13]泯：泯灭，丧失。
[14]谷旦：在交代立碑日时，有不少墓碑会用上“谷旦”、“吉旦”、“吉日”等字眼。谷旦一词源自《诗经•陈风•东门之》。诗中有：“谷旦於差，东方之源”之说。《毛传》解说：“谷，善也。”《郑笺》则解：“旦，明。”所以，碑上的“谷旦”即良辰之意，表示在某个时期的“黄道吉日”立的碑。除了“谷旦”外，有些墓碑用“吉旦”、“吉日”等词汇，意义都与“谷旦”相同。

【译文】
       曾听说：国家依靠百姓，百姓依靠神灵，所以神与人能相互交会。神，看不到形状，听不到声音，心诚的人相信神，蒙昧的人戒鉴神。神与人的相互感应，就像人击鼓、撞钟产生的感应一样。无论是有智慧的还是无智慧的，都（对神）表现出严肃、恭敬的样子，而不敢有丝毫轻慢。
       州城北瓮城有一座真武庙，这里的百姓早晚以礼祭拜它，已经不是一天了。我详细考查它的来历，记载在祭祀仪礼的典籍中，尊称为玄天上帝。料想他活着的时候一定是正道的人，死了也是一个正道的神。（此庙）用忠臣孝子的道理，喜爱善良、憎恨邪恶的教诲，来垂示警戒后人，这是矫正教化流传万世的原因。但这座庙年久失修，屋栋不支，人心唯怀崩塌的顾虑；大厦将颓，就是神灵也常有风雨飘摇的担忧。一天，夏日严来拜访我，看到（真武庙这种情况）内心感到悲伤，忧心忡忡，哀叹不已。他慷慨地先捐出自己的资产作为其他人的先导，然后乡绅秀才、商人农夫紧接着愿意捐出资产的，比比皆是。于是选择士民当中成熟老练的人主持重修真武庙这件事，（对于）木料损坏的，加以添加修补；（对于）砖瓦报废坠落的，加以购置更换。重修以后，各位神灵庄严跟过去一样肃穆，四面墙壁上的绘画更加新鲜。殿堂、廊庑，巍然屹立永远稳固；屋宇高大宏丽，焕然改观。今天的修缮重举与过去的创立建造，在工程和物力方面差不多一样。
       重修竣工，夏日严请我写碑文。我说：哎呀，是神工呢？是人力呢？天下有出人意料的事，人心有毫无因由而忽然萌动必然产生的感情。当它萌动的时候，你或许能支使它；等到它形成了，没有人能阻止它。这难道是偶然碰到的吗？是必然导致的呢？又或者是出于不得不这样，就是人类自己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是这样呢？那么我所说的神与人相互交会、相互感应的话本来就错了！像夏日严这样的人，可以说是得到了侍奉神、侍奉士民的要领了！
       夏日严，天性淳朴正直，历次任职都因参谋政事闻名。他的父亲夏诠，叔叔夏谱，都有善行，帮助他出力很多。不仅仅如此，从旧石碑上考证，最先创立真武庙根基的是夏家人，继续完成的人也是夏家人。前人始创，后人完成，善根不断，因果绵远不绝。祖孙父子不也相得益彰嘛！我不敢泯灭他们的功德，埋没他们的功绩，所以全都记下来使之流传后世，永不磨灭。
       大清顺治甲午年（1654年）仲夏（农历5月）良辰吉日立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