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昌阁序

杨养正
 

       圣贤之质性[1]，与天地相养；名儒之质性，与山水相养。养之以山水，而学问在其中，经济[2]出其中。
       州衢[3]文昌阁，多士游泳[4]其上。以人事神，以文会友，咸于是乎在。虽然，帝君[5]之神恒与吾徒相接，苟洙[6]之事载在简策。匹夫而动天地，孺子而格[7]神明，必有道矣，吾辈岂徒从事于斯乎？为问：吾社[8]中有校书天禄[9]，而老人为之燃藜炬，光明如烛，照耀几席乎否？有文章配易，而人士挟策相从，开轩而问奇字[10]乎否？抑且俯仰上下之间，星历图纬、山经地志吞吐心胸，于以辨参汾于悬象[11]，识宝气于连牛[12]，悉五土之刚柔，明九野之气应，为他年经纶左券[13]，有诸乎？时而登高，怀古思昔，聘主白鹿，起阁蓬莱，作而佐命当时，退而绍闻百世，有诸乎？且也，山何以峙，水何以流，气化何以乘除[14]，天人何以通复？近取诸身，约举乎理，无俟亲承顾问而后见也。风雷何以使得其平？雨旸[15]何以使若其令？沴戾[16]何以潜消？清和何以坐致？钱谷非陈平之对，牛喘惟丙吉之忧，当讲求于山中，无俟躬膺调爕[17]而后能也，有诸乎？诚有是人，讵唯[18]阁之幸，实天下之幸。脱有志而未逮，当于阁上求之。若曰：涂丹沁碧，用壮观瞻；升高望远，期为朋会而已。将扁舟溪畔，亦足以尽子猷之兴；桃花扇底，亦足以荐士行之凉。奚必乘风数仞之上、把酒卉木之颠而后快哉？

【题解】
       文昌阁，位于涿鹿县旧城中心，俗称鼓楼，建于明代万历十年至十七年（1582～1589年），系重檐歇山顶式砖木结构阁楼建筑。下部为高大十字券洞台基，底部为方形。四面通衢,各面门洞皆有匾额，东曰“捧日”、南曰“文明”、西曰“步蟾”、北曰“拱斗”。台基上建二层阁楼，重檐回廊，檐角翼云，风铃叮咚。“文昌阁”南面出廊，俗称“小南天门”，有匾额：“古涿鹿郡”。文昌阁雄伟壮观，具有鲜明的明、清时期建筑风格。
       从文中可以看出，作者杨养正秀慧于中、心怀大志，秉持儒家“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”的思想信条，期待有朝一日施展自己的才能，实现远大的理想。同时，对一些在文昌阁事神、会友而不思进取的同学提出了严肃批评。文章主体反问句和设问句叠用，层层推进，有不可辩驳的气势。

【注释】
[1]质性：资质与本性。
[2]经济：指经邦济世或经世济民，即治理国家的意思。古对联：“文章西汉两司马，经济南阳一卧龙。”称颂西汉司马相如和司马迁文章写得好，赞赏诸葛亮具有治理天下的才能。可见，古人所讲的“经济”一词，意在治国平天下。这与现在所理解的财政经济不是一回事。经，治理，管理。济，拯救，救济。
[3]衢：qú，四通八达的地方。
[4]游泳：游赏吟咏。泳,同“咏”。
[5]帝君：指文昌帝君。文昌帝君是民间和道教尊奉的掌管士人功名禄位之神。文昌本星名，亦称文曲星，或文星，古时认为是主持文运功名的星宿。
[6]苟洙：据《越西厅志》载：四川省越西县紫府飞霞洞“为宋代苟洙父子所开”，是文昌帝君修炼处。
[7]格：格致，格物致知的简称，是说穷究事物的原理而获得知识。
[8]社：社学，元、明、清三代的地方小学。
[9]校书天禄：典故。汉代刘向在天禄阁校书时，太乙星点燃藜杖为他照明。
[10]问奇字：典故。汉扬雄校书天禄阁时，多识古文奇字，刘棻曾向扬雄学奇字。后来称从人受学或向人请教为“问奇字”，也简称“问字”。
[11]悬象：天象。多指日月星辰。《易•系辞上》作“县象”。 
[12]连牛：旧以斗宿、牛宿连称斗牛，故以“连牛”隐指斗宿。斗宿属天子
星，常人是不可轻易冒犯的，故多凶。此处亦指天象。
[13]左券：古代称契约为券，用竹做成，分左右两片，立约的各拿一片，左券常用做索偿的凭证。后来说有把握叫操左券。
[14]乘除：消长盛衰。
[15]旸：yáng，晴，晴天。
[16]沴戾：lì lì，因气不和而生的灾害。引申为妖邪或瘟疫。
[17]调爕：tiáo xiè，调和，协调。
[18]讵唯：岂仅，岂止。讵，jù，岂，难道。

【译文】
       圣人贤达的资质与本性，与天地相互滋养；著名儒士的资质与本性，与山水相互滋养。用山水滋养儒士的资质与本性，则学识在山水当中，经世济民的才能出于山水当中。
       位于州城中心而四通八达的文昌阁，很多人士到上面游赏歌咏。人们拜祭神灵，以文会友，都在这里。虽然如此，可是文昌帝君的神灵总与我等相互交会，苟洙的事迹在史志中记载。普通人能惊动天地，小孩子能通过探究事物的原理获取知识，一定是有道理的。我们难道白白地在阁中祭神、会友吗？
       我要问：我们学社有像刘向那样在天禄阁校书，神仙老人点燃藜杖，光明如烛，照耀几案书桌的事吗？有像杨雄那样构思文章时斟词酌句，而学友手持书策参与讨论，在窗下请教奇字的吗？抑或是俯仰天地之间，宇宙时空、图谶纬书、山川经、地理志了然于胸，因而可以从天象区分星宿与星座，通过连牛斗宿来辨别自然之气，洞悉山林、川泽、丘陵、水边平地、低洼地等五种土地的阳刚阴柔，懂得九州气息相应的道理，为有朝一日施展自己的满腹经纶并能稳操胜券，有这样的人吗？时而登上高处怀古思昔，或受聘主持国学书院，或在仙岛琼境建起楼阁，奋起时能辅助帝王创业，退隐后也能流芳百世，有这样的人吗？况且，山为什么耸立，水为什么长流，阴阳之气的变化为什么会有消长盛衰，人与自然靠什么往来沟通？从自己的身体以及周围环境发生的异常变化来判断形势和预测结果，从合乎情理的角度来共同议定要遵守的盟约，不要等到父母责问后才懂得自己的行为不合常理。风雷怎样才能让它平息？雨天晴天怎么才能让它合乎时令？妖邪或瘟疫等灾害怎样才能暗中消除？清明安和的生活怎样才能轻易获得？筹措钱粮并不是陈平所擅长的，发现牛喘因而怕气候不合节令将会伤害百姓才是丙吉的忧虑。应当在深山中潜心研修，不要等到重任来临还得经人调理自己才会做，有这样的人吗？如果有这样的人，岂止是文昌阁的幸运，实在是天下人的幸运啊！倘若有志向却没有实现，应当到文昌阁祈求神灵指引。有人说：涂丹沁碧，是为了让人观赏；登高望远，是期待好友相会。那么，在溪畔驾小船游玩，也完全可以尽一回王徽之的兴致；桃花扇下，也完全可以获得陶侃的清凉。为什么一定要乘风登上好几丈高的文昌阁，端起酒杯对着花草树木才感到痛快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