冒雨游河阳别墅记

杨养正
 

       自吾为河阳别墅，惟春夏之交游之，浮梁[1]解后则止。中秋再游，过九月，亦不得往。
今年四月十八日，例当去桥[2]。勉尔一出，会天阴雨，行止徘徊而至河上。群峰混合，垅麦涵青。桥下水云相照，平滑如油，遂冒雨而往。过前滩，经稻畦，积水迎风皆成鳞浪。沙禽得意，踯躅[3]嘤鸣。游而乐之。历东皋，登南陌，襫[4]而耜者，笠而耘者，箠[5]而牧者，后先追随，鸣呼相应，莫不萧疏自得于烟雨苍茫中。
       顷，到别墅。窗前文杏叶果相垂，花间零露珠悬雹布。遂入小园，登“时哉亭”，抚槐阴，叹无侣者久之。苍头[6]爇[7]黄茅，煮浊醪[8]，就亭上独酌，不觉半醉。已而，野色沉沉，宿鸟栖栖。驴背归来，浩乎不知其所止也。风吹霡霂[9]，被[10]面沾衣。天外一缕残霞倒映河干，作紫碧纹，愈益奇绝。
       固知古人好游。会心于酒与文之间，当与人公取[11]之，吾顾[12]独享为愧。虽然，岂好独哉？

【题解】
       河阳别墅，是杨养正的别墅，位于保安州西三十里龙门山左旁。据称别墅有联曰：“云归山似鹤，风静水如琴。”今无存。
杨养正饱读诗书却屡试不第，人知他文采熠熠，却不知他内心那份千古孤寂。结尾的一句“岂好独哉”，将他内心的万般无奈倾吐而出，至今读来仍让人有揪心般的疼痛！

【注释】
[1]浮梁：即浮桥。
[2]桥：零时乔居。
[3]踯躅：zhí zhú，徘徊。
[4]襫：shì，指粗糙结实的衣服。文中指身穿粗布衣服在田间劳作的人。
[5]箠：chuí，鞭子。
[6]苍头：指看守别墅的老人。
[7]爇：ruò,点燃；焚烧。
[8]浊醪：浊酒。醪，láo。
[9]霡霂：mài mù，小雨。
[10]被：遮盖。
[11]公取：共同分享。
[12]顾：反而。

【译文】
       自从我建了河阳别墅后，只是春夏之交前往游玩，河上的浮桥拆掉后就停了。中秋再去，过了九月，也不能前往。
       今年四月十八日，按惯例又当前往小住。打起精神出外一游，恰逢天阴下起雨来，一路上走走停停绕来绕去来到河边。群山混合在迷蒙的雨雾中，田里的麦苗饱含青翠。桥下河水和天上的云朵相互映照，平滑如油脂一般，于是冒雨前行。走过前滩，经过稻田，积水被风一吹泛起鱼鳞般的波纹。沙鸥漫步雨中嘤嘤鸣叫，露出惬意的神态。眼前美景令人游乐其中。走过东边高地，登上南面的田间小路，放眼望去，田野里穿着粗布衣服耕田的，戴着斗笠锄草的，挥着鞭子放牧的，前追后随，相互应答，无不在烟雨苍茫中悠然自得。
       不一会儿，来到别墅。窗前一棵高大的文杏树，树上枝叶浓密，幼果累累。树下花草满地，挂在叶尖的露珠犹如珍珠和小冰雹。随后进入小花园里，登上“时哉亭”，抚摸着那棵槐阴树，因没有伴侣同游而叹息了好长时间。看守别墅的老人燃起柴草，为我煮了一壶浊酒，我就在亭子上自斟自饮，不知不觉人已半醉。一会儿，野外天色沉沉，归巢栖息的鸟儿孤寂零落。骑驴归来，乘着无边的轻风，我的神思不知到哪里才会停栖。风吹着小雨扑面而落，淋湿衣衫。天边一缕残霞倒映在河水中，呈现出紫绿相间的波纹，景色更加奇特。
       原本就知道古人好游。本应当和友人一起把酒临风、吟诗作赋，来表达游玩的感受，分享其中的乐趣，我反而独自享受游玩的情趣，令人惭愧啊！虽然如此，可是，我难道喜欢独享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