塔山记
杨养正
在州西十里即古燕然山[1]，明初名保宁山，塔山其俗名也。
巍巍乎蹲踞州城之西，若天马截空者，为保宁山。碧瓦丹墙，隐显山巅之隈，若玉鞍玲珑者，为灵境寺[2]。蔚蔚青青，若曲盖高张于绝壁之间者，为松。晶晶亭亭，若神僧卓锡[3]于孤峰之上者，为塔。明三暗四，汲则同声互动，若七星坠地、北斗沉山者，为井。山下有二穴，其广如室，其深无际，篝灯裹粮[4]，闻澒洞[5]之声而后止者，为三阳洞[6]。幽深邃秘，云雨所兴，漏天滴润，玉盆常盈，顺济、安济，仿佛可凭，祈则应而祷则灵者，为龙洞。此保宁山之大略也。
若夫群峰雾列，众壑星驰，朝东拱阙，极目无遗者，山之寥廓也。谓若环堵[7]，城[8]千雉[9]矣；谓若杯水，河[10]千里矣。封疆咫尺，垂首见之者，山之高明也。苍云夏集，绿雾朝霏，风雷发发，草木垂垂，四郊漾碧，万象含晖者，山之精爽也。窗间鹤唳，灶下猿吟，山精拜月，仙客停云，野僧寝处而不悟，吾人过之而不留者，山之知稀[11]也。
呜呼，鸡鸣[12]雄峙乎东北，燕然环抱于城西，或犹女娲[13]之步幛，或如共工[14]之雕旗。二者[15]生穷荒之僻壤，为海内之名区。傥无以记之，恐风号长啸，月照环丘，清光陨越，于我为尤[16]。此余之所以力疾焉，继清凉、龙门而补缀以为文也。
【题解】
塔山，又名保宁山，位于涿鹿县城西十五里，北接黄羊山，南临桑干河。据康熙八年本《保安州志》记载，元顺帝至元四年（1338年），因地震将奉圣州改名为保安州。此山名为保宁山，取州名保护安宁的含意。明代永乐年间（1403～1424年），神僧在山顶建塔，因而俗称塔山。《志》载，山上凿井七眼，明三暗四。今明三犹存，暗四已无考。
【注释】
[1]燕然山：《保安州志》记载：“在州西北三十里。汉班固有铭，今漫灭。”
[2]灵境寺：又名保宁寺。
[3]卓锡：卓，植立。锡，锡杖，僧人外出所用，因而称僧人居留为卓锡。
[4]篝灯裹粮：打着灯笼携带干粮。
[5]澒洞：hòng tóng，弥漫无际。杜甫《自京赴奉先县咏怀》：“忧端齐终南，～～不可掇。”
[6]三阳洞：又称“名峰阳洞”。参见《重修三阳洞碑记》。
[7]环堵：四周环着每面一方丈的土墙。形容狭小、简陋的居室。此处指站在塔山顶端俯瞰涿鹿城，就像一处狭窄简陋的院落。
[8]城：保安州城，即今涿鹿县城。
[9]千雉：墙长三丈、高一丈为一雉。形容城墙高大。
[10]河：指桑干河。
[11]知稀：知音稀少。老子：“知稀则贵”。《梦林玄解》：“知稀和寡，形单影吊。”
[12]鸡鸣：指鸡鸣山，位于塔山东北。保安州古八大景有“鸡鸣晨阑”。
[13]女娲：nǚ wā，传说中的中华上古之神，人首蛇身，据说姓风。与伏羲既是兄妹，也是夫妻。起初以泥土造人，创造人类社会并建立婚姻制度；而后世间天塌地陷，于是熔彩石以补天，斩龟足以撑天。她是传说中的人类始祖。
[14]共工：中国上古传说中的天神，为西北的洪水之神。据说共工氏姓姜，是炎帝的后代。共工氏是神农氏以后，又一个为发展农业生产做出过重要贡献的人。他发明了筑堤蓄水的办法。关于他的传说，几乎全与水有关，最有名的故事是：共工怒触不周山。传说他与黄帝族的颛顼发生战争，不胜，怒而头触不周山，使天地为之倾斜。后为颛顼诛灭。
[15]二者：指鸡鸣山和燕然山（塔山）。
[16]尤：怨恨，归咎。
【译文】
在保安州西十里就是古燕然山，明初叫保宁山，塔山是它的俗名。
巍然蹲踞在州城西面，如天马横空的，是保宁山。绿瓦红墙，在翠峰怀抱中或隐或现，就像玲珑玉鞍的，是灵境寺。郁郁葱葱，如曲柄巨伞高高撑张在陡岩绝壁间的，是北斗松。鲜明卓立，如神僧拄杖在孤峰之上的，是保宁塔。明三暗四，一眼井取水则其它井水同声波动，如七星落地，北斗临凡的，是七星井。山下有两处洞穴，广阔如大屋，深邃不知底，打着灯笼带着干粮，听到宏声巨响然后止步不敢再进入的，是三阳洞。幽深神秘，祥云瑞雨从此而兴，天水滴润，玉盆常满，顺济龙王、安济夫人，仿佛真的可以依凭，祈求就会应验、祷告就会显灵的，是龙洞。这是保宁山的主要景观。
像那群峰在云雾里林立，沟壑如飞星般众多，朝着东方拱卫着城阙，极目以望一览无遗的，那是塔山的天高地远。远远地俯瞰好似陋室四壁，实际却是城墙千雉的保安州城；远远地俯瞰好似杯水倾地，实际却是流淌千里的桑干河。万里封疆的碑铭近在咫尺，低头似乎就在眼底，那是塔山的高拔昭显。白云在夏天聚集，绿雾在清晨飘浮，风生雷鸣，草木垂伏，四郊漾碧，万象含晖，那是塔山的无极精神。窗前鹤唳，灶下猿鸣，山精在月下望空遥拜，仙客在云端停步凝神，云游僧人留宿歇息不能顿然醒悟，凡夫俗子行经路过也不愿留驻，那是因为塔山知音稀少啊！
啊，鸡鸣山在东北方巍然雄立，燕然山在州城西面揽珠入怀，有的像女娲娘娘的出行锦幛，有的像共工大帝的猎猎军旗。这两座山虽处北地偏僻之乡，实为中华大地的名胜景观。倘若没有文章志记，担心长风啸呼，孤月照山，清光减损，对我将是一种怎样的罚责啊！这是我尽心竭力，继清凉寺、龙门山之后而增补连缀写下这篇《塔山记》的初衷。
